马光远：张维迎诊断正确而药方错误

谢国忠建议把国有股平均分给老百姓，张维迎则更彻底，除了建议拿出国有上市公司的40%股份外，更进一步提出把近两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拿出一半来分给老百姓，让每个中国人都变成美国债券的持有者。他还算了笔账：“这两个加起来一共是13万亿，发到每个人手里是1万块钱，五口之家将分到5万块，这将是非常大的财富效应。”

对于张维迎的提议，很多人都认为很“雷人”，并且指出张维迎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分外汇储备在技术上不具有任何可操作性，这只不过是某些经济学家为吸引眼球而故作的惊人之语，想想张维迎先生曾经屡次“雷人”的前科，外界的这番解读似乎不算刻薄。

然而，我想说的是，尽管我对张维迎先生之前所言的什么“改革中受损最大的群体是领导干部”，“穷人上不起大学是因为学费太低”等言论只是一笑置之，但张维迎先生在谢国忠先生建议基础上提出的“分股票加分外汇储备”的二合一言论，我倒真觉得有认真对待的必要。无论谢国忠先生也好，张维迎先生也罢，他们的建议都透视出中国经济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改革开放30年，我国的经济发展堪称奇迹，但老百姓并没有因为经济的发展和国力的强盛而普遍富裕起来，财富过多地沉淀于国家，从而在国家总体和居民个体之间造成了“国强而民不富”的状态，这无疑是解读目前中国经济困境的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视角。

的确，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的困境，表象是结构的失衡和产能过剩，但从深层分析，造成经济被投资、房地产和出口三驾马车“绑架”的根源恐怕是财富过度集中于国家和垄断企业之手而导致的居民购买力的严重不足。我们看到，到2008年底，中国GDP已经迈上了30万亿大关，人均GDP也即将跨入3000美元，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中国的基尼系数已由改革开放前的0.16上升到目前的0.47，不仅超过了国际上0.4的警戒线，也超过了世界所有发达国家的水平。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报告2006》提供的127个国家近年来收入分配不平等状况的指标表明，基尼系数低于中国的国家有94个，高于中国的国家只有29个。这意味着，在经济总体高速发展的同时，我们在收入分配上却使财富越来越集中于少数人之手。

正因为此，我一直强调，中国的产能过剩和内需不振绝对是一个伪问题，根本原因不在于生产和消费本身，而在资源的垄断和财富分配的不公。不正视这个现实，不彻底改革收入分配体制，不解决“还富于民”的大问题，不抓住“国富而民不强”这个问题的本质和核心，而试图通过什么“消费券”等头疼医头的手段拉动内需无异于隔靴搔痒，至于喊出“消费就是爱国”，“买房就是爱国”等荒谬口号则更是说明了我们的一些经济学家的堕落。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认为张维迎先生通过分配国有股和外汇储备的方式，将财富归于老百姓的总体思路无疑抓住了问题的根本。

但是，我只是肯定张维迎先生的“诊断技术”，至于他和谢国忠先生开的药方，我则是完全不敢认同。原因并不在于是否有常识性错误和可操作性。虽然很多人在给张维迎先生“科普”外汇储备的基本概念，而且的确，2万亿的外汇储备不等于是中国自己资产负债表上的真实资产，但从技术上来说，拿出一半来分给国民绝对没有技术障碍，如果想想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的外汇储备曾经只有28亿美元，就不会去担心中国国际收支的失衡和支付能力。事实上，从技术操作性而言，张维迎先生的方案虽然没有细节，但很完美。

而问题恰恰在这里，如果大家已经忘记了俄罗斯和东欧私有化的做法和结果的话，应该再重新看一下《金融时报》记者克里斯蒂亚·弗里兰在《世纪大拍卖》中的描述，俄罗斯人在“休克疗法”的指导下，天真地将国有企业的股份通过有价证券平等地分给了每个国民，而结果却造成了世界转型史上最大的一次资产瓜分和财富集中，均分不但没有出现“均富”的结果，却以奇迹般的速度将财富集中在少数垄断寡头的手里，造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财富不公，而这种看似完美的方案恰恰是张维迎先生方案的最大软肋。历史殷鉴不远，岂能重蹈俄罗斯“私有化”悲剧的覆辙？

因此，天真地认为“还富于民”就是简单地将国有股和外汇储备直接分给老百姓，在结果上可能导致更大的不公和财富的掠夺。我个人一直主张充实老百姓的“账户权益”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划拨解决还富于民的问题。比如，就国有股的分配而言，应该通过逐步变现的方式，将资金用于充实国民在医疗、教育、养老领域的缺口，这个成本初始缺口大概在5万亿左右，建议将1/3的国有股划归社保，解决养老问题；将1/3的国有股出让给民营资本，解决教育投入不足和高校的债务问题；将剩余的1/3股份转让，解决老百姓的医疗问题。通过这样的方式，充实国民的权益账户，避免俄罗斯式的悲剧在中国上演，夯实财富回归民生的制度基础。

（作者系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