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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长兴岛东兴校的日子

luyued 发布于 2011-05-24 16:32   浏览 N 次  

  一九七零年八月我分配到长兴岛长明大队东兴校。在东兴整整四年,之后去了长兴中学,又是四年才调回大陆。

  东兴校有三排教室,两排朝南,各两个教室。一排朝东,南头三个教室,中间是办公室,北边还有一个教室和女寝室。我们的寝室和厨房地势最高,在最北,面南。最南面是操场。环绕校舍的是∪字型的河。据说原是有钱人家的粮仓,河边的莲树很有年头了。这是个与外界隔绝的小天地。

  东兴的前两年感觉还可以,因为刚开始教书,更何况还有幼师的陈某作伴。自从陈调回大陆、清队时我被贴了大字报,味道就变了。平静环境和谐关系都成了过去。沈某等一批上教院培训的人分来后,住校人多了,学校似乎热闹了。而已婚之人的生活又勾起自己对渺茫未来的忧虑,有时更觉无聊。

  初到东兴,除了教书,下午三点钟后就没事了。于是从家里带点书来看,之后手抄家中仅有的几本《聊斋》。用文稿纸直书,抄成一大本就用线装成册,订了五、六本。校长亚三还说,你这样抄,不如刻钢板,印了大家都可看。平静的日子到也很安心。原来看过的书再看几遍,也坐得住。晚上有时随沈校长去家庭访问。东兴刚办初中班,沈校长很重视。星期六我不回家,就叫我们去他家玩。亚三为我们做了单、双杠,竖起了篮球架。后来学校把莲树锯了卖,学校用莲树做了张乒乓台。莲树板很滑,做台子、家具都很好的。我还留了块板做了小凳面,后带回家做了砧板。莲树砧板杀菌、易干。这板一直用到凹下去不能用刀切为止。

  东兴初期,住校的有和我一起分来的师院物理系的张某、原教东兴初中班家住宝山的胡某、烧饭的陆某,幼师女教师陈某、倪某。

  胡某岳母家在新兴大队,他经常去,所以有时不住校。陆某原是杨浦区某小学校长,成分是工商地主,当了校工。张某身体不大好,每晚很早就上床,但总睡不好。不像我倒下就睡,一觉到天明。倪某模样不错,可病恹恹的,陈某性格爽朗好接近。多年后,我在吴淞淞滨西路遇到过倪某几次,但没说什么。后来上高等专业证书班教到倪的弟弟。他来过东兴,还认得我。说他姐婚后不育离婚了。

  张某好说大话,物理系的连日光灯不亮也弄不好。在凤凰镇,他坚持要买甲鱼,我说甲鱼下酒不行,结果烧好了,没吃几口就不行了。还有次,硬是煮了一大盆蟹,要吃酒。结果也是没吃多少,舌头就碎了。当时甲鱼八毛一斤,小蟹三、四毛一斤。要吃,就我俩平摊,几次以后他不大在我面前逞能了。有时我们喝酒,陈陪在旁边打毛线,没菜了,她会主动为我们剥皮蛋、记帐。有次,晚上西瓜吃多了。半夜起来小便,我俩几乎同时推门而出,她笑得几乎弯下腰。当时天一黑,没处可去。唯一有劲点的是偶尔去前卫农场、部队、新兴看露天电影,但没什么好片。那时我骑着大哥的自行车去长兴岛,看电影总带着陈。陈学自行车还是我教的,教她骑车不在意碰到了她胸脯,起初她还瞪我一眼。后来也听之任之了,故有了后来的亲密关系。后来弄到自行车票,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方便多了。某次新兴看电影回来,从新兴桥上冲下来时,我说有点危险,要她抱紧我。她说,“我都交给你了”。骑车带她无意或有心的触碰,她只说,“当心别摔下来”。最亲密的一次是在办公室。我改作文,她打毛线。那天学校里没什么人。我改好作业,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触摸了女性的肉体,那是永远的记忆……

  陈调走、我被贴大字报后,太无聊了就恢复了早锻炼。每天早上跑步到新兴桥、再在学校练单双杠。雨天就在教室的走廊里俯卧撑。下午三点以后就去戳田鸡,顺便弄几个茭白,回来下酒菜就有了。为此老陆还有意见,因为当时油是要票的,每人每月才半斤。田鸡一般戳到十月,以后就少了。春天田鸡太小,五月起就可以戳了。我是用三根自行车钢丝磨尖,扎成叉,装在竹杆头上。戳时,单手握杆,看到田鸡,一戳就中。我不喜欢钓田鸡,钓的样子难看。农民问我干什么用,我说是做药引子。后来农民跟我打趣说,你不来,老田鸡叫得厉害!有一次去长兴中学活动,我带了盆田鸡,中学的上海教师抢着吃,连汤也喝光了。他们是吃食堂的,自己不好烧菜,不像小学随便,想怎样就怎样。

  没田鸡时就钓鱼,学校的浜里鲫鱼很多,吃早饭前就可以钓好几条。有次在学校西面小河的茭白丛中钓,一钓一条,装蚯蚓都来不及。沈某妻怀孕,我还特地返沪去送了好多自己钓的鲫鱼。有次,是市里什么学校的学生在东兴搭伙,大概有六七个人,我还请他们每人吃一条呢。鲫鱼钓多了,没油烧,就把鱼杀了,用铁丝串起来晒干。每次回家,就有一尼龙丝袋。晒干的鲫鱼肉少不鲜,但香。

  有时与学生说好,星期六带条活的鮰鱼(母亲叫它白吉)回家。他们在海滩边用滚勾抓了后,用铁丝串了养在宅沟里的。鮰鱼一、二斤的最好、浑身白色、无鳞,不像现在买的是黑色的。鮰鱼切块红烧,肉很细嫩,大热天也会冻住。清明前后,鲓子鱼、面丈鱼(银鱼)是长兴的特产,但面丈鱼不多。也常买四毛一斤的黄鳝回家,自己烫杀了再烧,那时黄鳝都是野生的。秋天,长兴头批采的金桔很好吃。田鸡杀好,要浸在酱油里,再沥干烧才入味。有时星期六带两大奶瓶回家,个个喜欢。

  陈调走前那年,大概是一九七二年夏天,十三号强台风、海潮侵袭长兴。公社要求全体男性上前卫农场北海滩。北海滩大堤已经决口,长兴岛有被淹之虞。我们去海滩做点辅助工作,如搬运器材、运泥土之类。离校前,我抱了根电线木杆搁在地势最高的我们寝室的屋檐上,对陈说,万一水淹了可以沿杆子爬上房顶。当时我感觉长兴岛可能完全被淹,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架势,还好北海滩的大堤堵住了。第二天,大庆圩的海堤决口,全圩没在水中。堤岸上全是逃上来的人,大哭小叫,鸡鸭猪羊满堤岸。人们大包小包扶老携幼,景象凄惨。也有老人不愿离家,水来了爬上屋顶。天黑了,还看见屋顶上有人举着油灯呼救。一片汪洋,谁敢过去?大庆圩里有的新建房还没有粉刷,只见房子晃了一下就完全塌了。这次真正见识了水的可怕。

  在东兴与长明十队知青小朱聚餐很有意思。小朱打了条狗,来问我如何吃。我自己虽没弄过,但知道点。就叫他剥皮去内脏,留下前后腿。然后埋在土里半天到一天。取出洗净,切大块放在锅里煮透,要多加黄酒、葱姜红烧。小朱又杀了只自己养的鸡。他去钓鱼,我去戳田鸡。傍晚我们开始聚餐。有红烧的狗肉,红烧鲫鱼、田鸡,草鸡,菜绝对丰盛。小朱肾不好,喝酒不行。后来他去中药店工作,返沪后与徐菊芳结了婚,可惜他俩都英年早逝。

  蛇肉味道很鲜。把蛇盘在砂锅里煮汤,打了两个鸡蛋。女教师见了盘着的蛇,吓得不敢在桌上一起吃饭了。蛇肉雪白,汤上飘着的油花有铜钱大。那天新兴校的老师带了孩子来我校,孩子要吃极了,汤也喝光了。

  在东兴我也杀过蛇。有一天,亚三早上来校时抓了条挺大的火赤练。亚三胆子挺大,一手拎着蛇,一手扶自行车把。一到校,就叫我。我知道火赤练蛇样子可怕,其实没毒。下午放学后动手杀蛇。蛇身很滑,先砸死蛇,再用利器划了口子,顺蛇身把皮剥下。住在我校的投亲知青张某留下了蛇皮,说可以做胡琴。杀好蛇,剔出了蛇肉丝,蛇肉的纹理是直的,肉丝很长。用铁锅炒蛇丝鸡蛋豌豆,炒好,蛇丝就发黑了。味道一样,就是难看。我听说过,烧蛇肉不能用铁器。没弄过,试了才知道。当夜我吃好还跟大家开玩笑,要是我不行了,送医院,一定要说清楚,我吃了铁锅炒的蛇丝。自己动手剥蛇皮,手上的蛇腥气好几天不退。

  东兴当地教师家里杀了羊,也会叫我们去吃杠其。即以羊杂碎为主,添点自种的蔬菜或现成的菜一起喝酒,钱平摊。这是农村单调平淡生活的一种调节。

  陆某家造房子,叫我们去帮忙,其实我们能干什么?他是叫我们去吃饭的。我们的出现,惹得泥水木匠很不高兴。他们是凭本事来吃饭的,我们是来白吃的。吃饭时,酒一喝话就多了。他们嘲笑的就是这意思。我说,我们蒙东家看得起,来玩的,干活当然靠你们。他们见此,也不说什么了。晚上喝酒,一个白天很起劲嘲笑我的泥水木匠,坐在我旁边,他有点酒意了,对我很伤感地说,其实我们是干苦力活的,还是你们有文化的好,要我不要介意白天的话。我说东家人好,他是请我们来吃饭的,我们确实不会干活。你们手艺人挺好的,有一技之长。

  陆某高中毕业,自修的英语,每月仅二十八元工资。他学习挺钻研的,就是好赌,我离开长兴后去过他家,他正赌得起劲,没说上话。临退休前,陆某不幸被汽车撞后去世了,留下一子二女。

  陆某的父亲弓着腰走路,我们请他来校“忆苦思甜”。说起土匪,他非常起劲,他对土匪打屁股的技巧非常感慨。说板子举得那么高,打下来,那么准。说他的腰早上还能拿到梁上挂着的饭篮,晚上就不行了。他文化低,但语言非常生动有趣。陆某是他的小儿子。

  校工老陆空时在周边种了不少蔬菜、蚕豆。有一年蚕豆收了一大缸。老陆就去大队打了粉自己做粉丝、马和(凉粉)。豆多,我还挑了不少完全青的干蚕豆带回家。还有一年,厨房北面河边的青椒长得好极了,暑假回家,采了不少。一放假,学校没人所有的东西都会让人弄光的。

  大队难得在我校放电影,但那次放电影,我校的一个学生触电死了。当时的电线用树枝撑着,树枝倒了电线掉在水里。那个学生是四、五年级的任和平。这孩子长得挺端正的,我戳田鸡,他还帮我拿过袋子。他是五队的,兄弟三、四个,数他最漂亮。死了人,公社才换用水泥电线杆。

  施某是当地教师,与我关系蛮好,她丈夫在潘石养鱼塘,不常回家。我曾去她家帮她捞河里的菱,也常去她家玩。离开长兴后,每次去总去看她的。去年她家又造新楼房了,两个儿子都在市里工作。

  与别人住一间房不舒服,我就住到办公室北面的草房里。原先这间房很乱,我动手清理后,洒了石灰。门是竹篱笆的,南边的山墙是芦苇编的。下雪时,雪花能飘进屋。但我一人住了没多久,学校翻造房子,只好又住到北面的宿舍里了。

  元沙人茅某,一个眼睛有点斜。某次喝酒,已经喝了不少。我说再倒一碗茅准能一口喝了,他似乎未听懂,大家起哄,我说茅不喝我输一条前门香烟。茅端起碗,一口就喝了。我说,看到吗我不会输的!茅喝了后就不行了,躺了很久,躺在那里就吐,口里不断说着,你输了。事后茅问我,我说,你再把话说一遍,你喝了我怎么输呢?

  东兴时还去过多次前卫农场十三大队,和文革熟人徐某来往。骑自行车来去,是吃顿饭聊聊天,我还在他那里住过一夜。后来他上调学习去了,起初还写过信,后来就失去联系了。一直到二零零四年,才联系上。春节后我请他们吃饭,来过我家一次后,又几乎没联系了。

  小王来校代课后,就住在当初陈某住的房间。她的同学,长明五队的徐菊芳也常来学校玩,她俩一直很要好。菊芳还帮我洗过被单。洗好送来,她说,被单上的迹渍洗不掉。我不知道她是否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说的。我感谢她,她性格爽,和她可以比较随便,她也喜欢与男的交往。你动手她也不发火,最多说“不要这样”。她来过我家多次,在胸科医院开刀我去看过她,也去过她狄家浜家中玩,见到过她父母。菊芳是在二军大手术台上去世的,四十不到。我们一家三口去吊唁,我还特地写了挽联,“菊影犹存,芳魂虽去”。

  沈某他们来东兴后,有次中秋,我们都没回家,我戳了两大盆田鸡,用“百鸡宴”招待沈某夫妻和荣某。当时他们在长兴中学。

  每到春节放假前,大家要买羊肉。一般是合伙买只羊,叫九队的老沃来杀,他不收钱,但羊的下水归他。这样比镇上买便宜。后来我们也自己杀,由我操刀。当时大概一百斤上海粮票就可以换一只中等大的羊。杀羊要有尖刀、刮刀。先烧好开水备用。按住羊,从羊脖子处刺入心脏,放掉血。再从羊脚处割个口子,往里吹气,使羊皮鼓起。放在开水里泡,一把一把地褪羊毛。褪毛要整齐,要成把的,这样毛才能卖好价钱。褪好毛,用刮刀把剩余的毛刮干净。之后就开膛,开膛的气味很难闻。羊毛成块、羊肠整齐、羊油白净,都可以降低羊肉价钱。收购站收羊毛羊油价格有好多等级。我们杀羊弄得一片狼藉,老沃杀就干干净净。自己杀羊虽累,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羊腿带回家,杂碎就烧了吃。太油了,就在屋前屋后挑点荠菜一起烧。

  张某献血体检,查出心脏有问题,不久调回大陆了。沈某妻在长中,他一空就去长中了。平时留校的是我和大场的黄某、五角场的汤某。黄人老实话不多,汤好说大话,但人不坏。但他们不会在农村生活,不像我会弄东西吃,他们最多在河边摸点螺蛳。

  调离东兴去长兴中学了,我把田鸡枪放在姚家,还想着回长明戳田鸡呢,可惜一直没能再次体验过。

  多年后重返东兴,学校的房子全拆了。学校的地盘成了当初河西人家的宅基了。他家在我们原来的寝室地基上造了楼房。前面的教室、操场变成了他们的自留地。原来的一切消失了,但记忆犹新让人感慨!这是我走上讲台教书的头四年。

  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一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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